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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古道科考手記:記住歷史中驚鴻一現的“游藝圃”

2025年05月08日10:03 | 來源:新疆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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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以往,焉知當今?此次昆侖古道綜合科考隊常備的參考書之一是《新疆游記》。

1916年10月,北洋政府財政部特派專員、湖南衡陽人謝彬抵達新疆,騎馬或乘馬車,開始14個月的調查、游歷,后來以日記體寫成《新疆游記》一書。在較長的一個時期內,這部游記被視為關於新疆的百科全書。1917年7月,謝彬來到葉城。在他筆下,葉城是豐饒之地,物產充裕,外貿發達,同時,英俄勢力在此滲透現象嚴重。

《新疆游記》對當時維吾爾族取漢名現象大加贊賞,“……充鄉約者,如楊福堂、駱和達、石成玉、胡雜翰、方立言、文華國、周懷玉、陳國棟等﹔服公務者,如游藝圃、沙裡吉、李照風、余青山、向玉生、王自智等﹔其他商民,亦多仿效。”

文中提到的“游藝圃”是葉城歷史上的名人。在《葉城縣志》人物傳記中,游藝圃排在鄧纘先之后:“牙合甫·玉努司(1884—1942年),又名游藝圃,男,維吾爾族,清光緒十年(1884年)生於一個貧寒的家庭,18歲時被巴依(地主)雇去頂替其子上漢文學堂,學堂教習為他起了個漢文名‘游藝圃’。牙合甫·玉努司聰明好學,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並被保送到迪化高等學校深造。畢業后留在省政府工作,不久升任科長,后升任柯坪縣縣長,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卸任回葉城。”

史載,游藝圃為官清廉,不抽煙,不喝酒,未買一畝地,未置一間房,回葉城后依靠哥哥資助生活。學者崔保新在《沉默的胡楊——鄧纘先戍邊紀事(1915—1933)》一書中寫道:“游藝圃回葉城后,常戴一頂藍色禮帽,身穿灰色呢子大衣,一介書生打扮。他為人隨和,對下屬親切,在葉城喜同平民百姓來往。”在20世紀30年代,游藝圃識大體,顧大局,兩次力撐危局,保護黎民百姓。

從貧寒子弟到一縣之長,游藝圃命運改變的關鍵,在教育。當時維吾爾族有些有錢人家不喜歡讀書,官府動員適齡兒童讀書,被家長視為勞役,千方百計逃脫,游藝圃正是巴依抓來的冒名頂替者。崔保新感慨:“哪會想到,受過漢語學堂教育的一個窮小子,后來竟成為受人尊敬的縣長。這是那個有錢有勢的巴依做夢也想不到的。教育改變人生的作用由此可見一斑。”

文字是文明的主要載體。語言相通,才能促進心靈相通、命運相通。從秦始皇開始,就深知“書同文”對於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重要性。到漢代,漢語已成為西域官府文書中的通用語之一。唐代詩人岑參也寫出“花門將軍善胡歌,葉河蕃王能漢語”的詩句。

文物實証了新疆深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根脈的歷史——天山南北出土了大量漢、晉、南北朝、唐、宋、元時期的儒家文化遺存,如南疆樓蘭古城、尼雅遺址、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的《詩經》《尚書》《春秋》《左傳》《論語》《禮記》《孝經》等儒學典籍殘卷,反映出中華文化在新疆開花結果的史實。

世界四大古文明,唯有中華文明生生不息、綿延不斷,以國家形態發展至今,充滿感染力、凝聚力與生命力。5000多年的歷史充分証明,中華文明發源於這片土地,植根於這片土地,最適合中國的地理環境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生產和生存的人。哲學家趙汀陽提出過“漩渦模式”:中華文明是有著強大的向心力的一個漩渦,不斷把周邊各個地方各個文化卷到一起,形成一個極其豐富的、巨大的時空的存在。

“漩渦模式”可以解釋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由包括新疆地區各民族在內的中華民族共同創造的。漢傳佛教的《金剛經》等多部典籍,是龜茲高僧鳩摩羅什所翻譯,他創造的“慈悲”“世界”“覺悟”“苦海”“愛河”等詞匯成為如今漢語中的常用詞﹔元代畏兀兒人廉希憲是忽必烈的宰相兼儒學大師,力推中華文化,今天北京高校雲集的魏公村,就是以廉希憲的魏國公封號命名的。

史學大師錢穆認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最大魅力就在於它的包容性和適應性。他在《中華文化十二講》一書中強調,中華文化從來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化的思想交流與融合的結晶。他還說,中華民族強大的認同度和凝聚力,不在於族群、血統,而在於文化、文明,“夷、夏界限之分主要在文化,不在血統”,“可見講《春秋》的學者所謂‘諸夏而夷狄則夷狄之,夷狄而進乎諸夏則諸夏之’,此說決不錯。”

以血統來劃分族群的西方學者,並不理解中國何以能成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美國學者拉鐵摩爾在《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一書中,就機械地把中國長城內外對立起來,選擇性忽視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后,毫無例外地接受了華夏文明,復制政治禮法制度,推崇孔子,崇拜關公。清朝雍正皇帝專門作《大義覺迷錄》指出,華夷之分,不應該以地域劃分,而應該看德行,“舜為東夷之人,文王為西夷之人,曾何損於聖德乎!”他進一步指出:現在是“天下一統,華夷一家”。

“天下觀”是中華文化的核心內容,對中國疆域、民族、文化的形成都有深遠的影響。錢穆認為,若無中國先民的天下觀念,必無廣土眾民、綿延持久、舉世無匹的中國,“中國各地,無論他們最先的遠祖,是否同出一源,但因山川之隔閡,風土之相異,他們相互間經歷長時期之演變,生活習慣乃至語言風俗一切都相懸絕。若非中國的古人……能抱甚為寬大的民族觀念,不以狹義的血統界限自封自限,則民族融合一時不易完成,而國家凝成亦無法實現……中國文化史也將全部改觀。”

先人智慧,惠澤至今。

當年,謝彬行走新疆,有痛心疾首,也有殷殷期待。今天,昆侖古道綜合科考隊一邊讀《新疆游記》一邊深入昆侖山內外,有欣慰,有勉勵,更多的是責任感——組織此次科考,就是通過挖掘昆侖文化蘊含的天下觀、大一統思想,弘揚先人智慧,為文化潤疆注入歷史厚度,有形有感有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肖春飛)

(責編:陳新輝、楊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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