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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古道科考手記:一百年前的這位“援疆干部”,為何讓我們熱淚盈眶

2025年04月29日11:08 | 來源:新疆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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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日,昆侖古道綜合科考活動在喀什昆侖文化科教研基地正式啟動。4月25日,昆侖古道綜合科考隊從葉城出發,沿新藏公路一路南下深入昆侖山腹地。出城后,遙見天際線處雪山浮現,進入昆侖北坡前山地帶后,海拔漸高,道路兩邊,山坡覆滿新雪。

新藏公路1957年10月5日建成通車,北起新疆葉城縣零公裡石碑,南至西藏日喀則市拉孜縣查務鄉2140公裡石碑,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年平均氣溫零下9攝氏度,沿途人煙稀少,有大量無人區,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氧氣稀薄、地質多變,以艱苦著稱。

在沒有這條公路之前,穿越昆侖山又是何等極限體驗?100年前,葉城知事(民國初期,知縣改稱“知事”)鄧纘先有過一段艱苦卓絕的巡邊經歷。

1920年3月14日,鄧纘先一行從葉城啟程,前往八札達拉卡調查,往返歷時一個月,在日記中詳細記述了沿途的地理及邊務情況。這份日記共7600余字。今日讀起來,既為鄧纘先當年凶險之旅提心吊膽,又為他們的家國情懷肅然起敬。

新疆古道研究專家駱娟說,鄧纘先前往八札達拉卡的路線,基本相當於從葉城沿著現在的新藏公路進入昆侖山區,但所翻越的達坂與現代公路所經不盡相同。

庫地,新藏線重要關卡。導航顯示,從葉城新藏公路零公裡處至此160公裡,車程約3小時。當年,鄧纘先花了4天時間才到此地。他們沿著河谷艱難前行,“水性怒而湍急,闊四五丈,灘石散亂,大如斗如輪。終日行山根,河排路僅數寸,下則絕澗無垠,上則懸崖欲墜”,如果夏季洪水期漲水,這條路是無法行走的。鄧纘先一行順山谷兜兜轉轉,時左時右,往復過河40多次,才到庫地。他們看到,萬山中卡房一所,坐西向東,面河,有土牆。這裡於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建卡,兩個士兵看守,條件艱苦,薪柴要從百裡外採運。鄧纘先在庫地休整一天,調查了此地通往印度的交通路線和站點。

此后,鄧纘先“深入不毛之境”,繼續往八札達拉卡進發,有一段路需騎牦牛翻越雪嶺,“山立如壁,路曲如蜒,雪大如席,風勁如刀,人縮如猬,馬小如狗,或前或后,悄無人聲”。

駱娟說,現在由新藏公路翻越賽力亞克達坂時,停車觀望,所見景觀就是鄧纘先百年前所親歷。

跋山涉水第八天,鄧纘先一行終於抵達八札達拉卡。這一邊卡地處八札達拉河與葉爾羌河交匯處,他們看到,卡外馬骨累累,人煙稀少。卡門南向,壘石為牆,高八尺,房屋四間。有卡兵四人看守,並有家眷。卡后有小炮壘一間,還有數戶牧民,擅長游獵。此卡建於清光緒二十年(1894年),鞏固邊防,以防土匪越境。

接下來的邊境行程,手下勸阻鄧纘先:別去了,路險,從來沒有官員去過。鄧纘先正色道:這是中國土地,主權所在,豈能容忍外國人隨意越境!

一路險象環生,終於到了古奴牙。駱娟經考証認為,古奴牙現在的位置大約在葉爾羌河岸邊的八仙尖(巴仙安得鈞)——克打石一帶,距離今天中巴邊境不遠。在此,果然發現境外坎巨提人越境偷種糧食現象,鄧纘先當即通過翻譯據理盤詰,嚴詞駁拒,驅逐了非法越境外民。

鄧纘先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巡邊?當時背景是:清末民初,內憂外患,列強虎視眈眈帕米爾高原,葉城地處邊防一線。鄧纘先將此次巡邊報告編入《葉城縣志》。1962年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期間,這本《葉城縣志》成為實証我領土的重要証據。

學者崔保新著有《沉默的胡楊——鄧纘先戍邊紀事(1915—1933)》一書。他評價說:“鄧纘先恪盡職守,以文載史,以史保土,為維護祖國領土的完整做出了貢獻,他是中國的功臣。”

鄧纘先本是一介文人,卻素有戍邊報國之志,他曾賦詩:“男兒負壯志,立功西北陲。投鞭萬裡去,駿馬如飚馳。”

辛亥革命后,楊增新任新疆督軍,痛感當時新疆吏治敗壞、境外列強覬覦。為了新疆的長治久安,楊增新向中央政府請求,從疆外引進官員,以此改變任人唯親的官場狀況。經考試選拔,1914年,民國政府選派19人前來新疆,鄧纘先正是其中之一。

鄧纘先是廣東紫金縣人,清同治七年(1868年)生,客家人,早年參加過科舉考試。入疆前,他曾任紫金縣立高等小學校長、紫金縣議會議長等職。來疆后,他深得楊增新賞識,先后主政葉城、烏蘇、疏附、墨玉、巴楚等縣,其中兩次出任葉城縣縣長。他敬業而又清廉,在疆期間,隻回廣東老家省親一次。

鄧纘先是位杰出的邊塞詩人,著有《毳廬詩草》《毳廬續吟》《毳廬詩草三編》等3部詩集,共收入詩詞近1950首,是近代新疆存詩量較多的邊塞詩人之一。他的詩作風格悲壯蒼涼,洋溢著濃烈的愛國主義精神,比如《鎮西歌》中寫道:“從來漠北本漢地,恢復還將用兵器”,堅決維護祖國領土完整。

60歲時,家人曾催促他早日回家,為他購置了壽地,以實現客家人落葉歸根的夙願。鄧纘先寫了首詩作為家書回復:“家人憐我老,客游應倦矣,蠶絲吐未盡,春深蠶不眠。”

后來,巴楚動亂,有人勸鄧纘先離開,他說:“大丈夫死則死耳,當正衣冠。”鄧纘先堅守孤城,最終與其繼子鄧儔卓、兒媳、孫子等5位親人一同遇害。知行合一,真應了“去留肝膽兩昆侖”。

今天,葉城縣有鄧纘先紀念館。很多參觀者說,他是100年前的“援疆干部”。

人、財、物援疆,是歷代中央政權有效治理新疆的重要舉措。新中國成立后,援疆制度得到歷史性發展,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站在鄧纘先紀念館的銅像前,猛然想到100余年過去了,鄧纘先所努力的,如今皆成現實,軍民共同戍守中國邊境線,堅實若銅牆鐵壁,“清澈的愛,隻為中國”之愛國主義精神,賡續不絕。跟鄧纘先當年筆下的貧窮荒涼相比,如今新疆,更是換了人間。公路正延伸至昆侖山腹地,新藏線上,援疆資金建設的“新藏驛站”,讓“行路難”漸漸成為歷史。

在《葉迪紀程》一書中,鄧纘先詳細記載了從葉城到迪化(今烏魯木齊)一路見聞。100年前,南疆婦女“頸旁常有贅疣,小如橘,大如柚”。他認為,病因是飲水問題,大多喝澇壩水、苦咸水。鄧纘先曾在莎車回城看到,“澇壩四圍多柳樹,春時水內多微虫……水性陰寒,飲之易生贅瘤”。如今,經過脫貧攻堅,南疆已徹底解決了飲水問題,當地各種傳染病、地方病得到遏制。例如,曾長期受苦咸水困擾的伽師縣,經過轟轟烈烈的改水工程,將清甜的冰雪融水輸送到各族群眾家中,堪稱當代的“昆侖神話”。

25日中午,科考隊驅車攀上葉城縣西合休鄉海拔4000米的卻普達坂,陽光燦爛,積雪過膝。科考隊員們眺望遠方,有古道、戍堡、河谷、群山……100年前,鄧纘先曾在此艱苦跋涉。

時間,總是讓人感慨!(肖春飛)

(責編:陳新輝、楊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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