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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准噶爾 西部大寶庫

——對話新疆社會科學院特約研究員、新疆文聯名譽主席劉賓

2024年04月25日10:36 | 來源:新疆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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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托海風景區吸引了疆內外游客紛至沓來,感受大自然帶來的無限魅力(4月23日攝)。阿依多斯·阿根別克攝

【題記】

位於新疆北部的准噶爾盆地是我國第二大內陸盆地,它夾在阿爾泰山和天山之間,總面積約38萬平方公裡,呈不規則三角形,僅次於塔裡木盆地。准噶爾盆地地勢向西傾斜,所處腹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是我國第二大沙漠,為國內面積最大的固定、半固定沙漠。除了有大面積的沙漠、戈壁灘、鹽鹼灘之外,准噶爾盆地四周還有星羅棋布的綠洲圍繞,以及無數奇特的地理景觀。發源於山地的河流,受冰川和融雪水補給,水量變化穩定,保証了盆地周圍綠洲的農業用水,是新疆的主要農業區。准噶爾盆地西部有克拉瑪依大油田,東部有煤炭儲量上千億噸的准東煤田,北部阿勒泰地區有金礦、銅礦、鐵礦、稀土礦等礦產。這些資源的開發利用,有力促進了我國的經濟建設。

有句話說“不到喀什不算到新疆”,這與塔裡木盆地久遠厚重的歷史文化積澱和色彩斑斕的民族風情不無關系。說起北疆,人們往往認為以自然風光見長,與准噶爾盆地相聯系的歷史人文特點卻較少被人提及。近日,記者採訪了新疆社會科學院特約研究員、新疆文聯名譽主席劉賓,請他解讀這片西部大寶庫的文化密碼。

問:准噶爾盆地特定的地理條件,為中華文明的誕育形成、發展壯大提供了環境支撐,這裡蘊藏著哪些中華文明凝聚不散的歷史密碼?

答:新疆“三山夾兩盆”的自然地理條件造就了復雜多樣的地形地貌,也決定了經濟文化形態和社會發展的多樣性。帕米爾高原是新疆西部的天然屏障,使新疆的地理海拔高度自西向東遞減,也使新疆的地緣政治、經濟和文化東傾,是自古以來被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所吸引的重要地理要素。

另一方面,高山融雪充足的水源保障和山間自然形成的埡口和谷地,又成為人類文明生存發展和古代人群遷徙、交流的重要通道。大約距今250萬年前,青藏高原抬升,帕米爾高原隆起,北向與天山山脈相接,形成天然的包圍,阻擋了水汽的進入,使南北疆分布面積巨大的戈壁、沙漠和高大的山脈成為天然的“水塔”,最終形成了南疆綠洲文化與北疆游牧文化交錯共存的格局,也逐步產生了原始、簡單的經濟、貿易形態。

從考古發掘資料看,新疆最早的青銅器文化就出現在准噶爾盆地北緣地區。切木爾切克墓地考古,填補了准噶爾盆地北緣考古空白。以其命名的切木爾切克文化,是阿爾泰山南麓首先被確認並得到國際廣泛認可的青銅時代文化。

進入鐵器時代之后,隨著秦國的崛起與我國北方統一歷史進程的發展,引發了東亞游牧人群的逐漸西遷,這個過程一直持續至公元2世紀左右。原居住於蒙古高原與甘青地區的游牧人群大量進入,使新疆受甘、青地區的影響進一步擴大,與中原地區的聯系也更為密切,同時逐漸形成了游牧與綠洲定居農業交錯並存的格局。

大量考古資料和出土文物証明,從遠古開始,中華文明就以其自身獨有的諸種特性,形成並不斷增強了輻射四方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新疆是偉大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新疆的歷史文化是中華文明重要的組成部分。

問:今天的准噶爾盆地因300多年前的“准噶爾部”得名,應當怎樣理解“清朝平定准噶爾部”這段歷史的意義?

答:天山以北,今准噶爾盆地及其周圍地區,自古以來就是眾多游牧民族生息繁衍之地和生活的樂園。明末清初,衛拉特蒙古分為和碩特、准噶爾、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四部,活動於新疆天山以北的烏魯木齊、伊犁河谷、額爾齊斯河兩岸和塔爾巴哈台一帶,和清朝中央政府保持朝貢關系。其中,准噶爾部以伊犁河流域為中心,勢力逐漸強大。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准噶爾部首領噶爾丹大舉攻入漠北草原,一直深入到距京城僅700裡的烏蘭布通。面對這一嚴重挑舋,康熙皇帝三次御駕親征,在烏蘭布通、昭莫多大敗噶爾丹,揭開了統一新疆的歷史序幕。公元1755年,清軍在格登山大捷中擊潰准噶爾部主力,完全統一了新疆,確定了我國西北的邊界,也為以后安定西北大業奠定強力基礎。

格登山戰役的勝利,對以后徹底平定准噶爾殘部的叛亂和掃除南疆大小和卓的割據勢力,對在新疆堅決打擊分裂勢力,消除西部邊疆的割據狀態,促進和加強國家的統一,加強中央對西部邊疆地區的管轄與治理,促進西部邊疆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都具有重大的意義。同時,平定准噶爾部叛亂,對外部勢力侵略中國領土、干涉中國內政的陰謀也是沉重打擊,客觀上起到了維護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的積極作用。

為紀念平定准噶爾之亂的最終勝利,乾隆皇帝親撰“平定准噶爾告成太學碑文”,勒石太學。至今立於昭蘇縣格登山山脊的“平定准噶爾勒銘格登山之碑”(格登碑),對於增強我們堅決維護祖國統一、反對分裂、捍衛祖國領土和主權完整,增強國防意識,仍具有警示和教育意義。

問:有人說,准噶爾盆地是一處目睹和記憶中華民族保衛新疆、建設新疆,無數可歌可泣宏偉正劇上演的歷史大舞台。這句話背后蘊含著怎樣的歷史?

答:蒙古族土爾扈特部東歸祖國的英雄事跡,通過電影、電視劇、文學作品的傳播,現在已經可以說在全國家喻戶曉。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土爾扈特部力克千難萬險東歸后,除了南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草原地帶之外,准噶爾盆地西緣的巴音布魯克、烏蘇等水草豐沛之地,也是清朝政府安置他們重建家園、安居樂業的溫馨之鄉。據記載,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清廷就從新疆、甘肅、陝西、寧夏等多地調集了巨量牲畜、糧食、磚茶、羊裘、棉衣等物資,為土爾扈特部“雪中送炭”,使他們感受到了祖國的溫暖。渥巴錫的堂侄、土爾扈特部落重要人物之一策伯克多爾濟,則移駐在准噶爾盆地的西北重鎮——和布克賽爾蒙古自治縣。如今,這裡建有“東歸文化園”,是一處以東歸廣場為主的綜合景區。土爾扈特部不畏艱險東歸祖國不僅是我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更是各族人民對祖國的強烈認同、彰顯中華民族強大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有力史証。這一偉大壯舉,也贏得了世界的尊重。美國作家W·L·芮弗說:“土爾扈特人的悲壯之舉不是消失在歷史上的傳奇交界地區的一個孤立事件,而是人類永恆地追求自由與和平的一個真實范例,是值得我們傳誦的一篇偉大的敘事史詩。”

距今260年前的錫伯族官兵奉清廷之命大西遷,跋涉千山萬水歷盡艱險,從我國東北盛京(沈陽)出發,經蒙古地區穿越准噶爾盆地北緣,扎營伊犁地區屯墾戍邊,付出了巨大生命代價。他們面對虎視眈眈的沙俄,在邊境上建起一處處“卡倫”駐守,兼及換防南疆喀什﹔他們興修水利,開墾耕地,創造了近代中國屯墾戍邊的典范。准噶爾盆地以西的新疆唯一錫伯自治縣被命名“察布查爾”,就是因為在錫伯語中,這個詞意為“糧倉”,用以紀念他們無限忠於祖國、團結各族人民共同守護新疆、建設新疆的歷史貢獻。當我們今天品嘗著用察布查爾優質大米做的抓飯,看著一列列中歐班列從阿拉山口和霍爾果斯口岸陸續駛出,我們是否會意識到這盛景之中疊加著中華民族無數先輩在此拋洒的血汗?他們的歷史功績永遠彪炳史冊。

問:我國少數民族三大史詩之一的《江格爾》,就誕生在准噶爾盆地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這部“世界史詩中的華彩篇章”,在今天擁有怎樣旺盛的生命力?

答: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燦爛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創造的。中華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我國各民族創作了詩經、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等偉大作品,傳承了格薩爾王、瑪納斯、江格爾等震撼人心的偉大史詩,建設了萬裡長城、都江堰、大運河、故宮、布達拉宮、坎兒井等偉大工程。”這些英雄史詩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寶貴財富。

准噶爾盆地西北邊的和布克賽爾蒙古自治縣被譽為“《江格爾》的故鄉”和“英雄的故鄉”。今天,縣城裡建成了江格爾文化園,展示了豐富的“江格爾文化”特征。這個縣在地標建筑、商業旅游等方面,都融入江格爾文化內涵,申請注冊了100多個江格爾商標產品,建設了眾多具有鮮明江格爾文化特色的文化旅游項目,展示出當地政府在保護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的決心和措施,以此昭告世人:在中國新疆,史詩是活態的。

國際史詩學會主席、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朝戈金曾評價:“對《江格爾》的搶救、保護、傳播、研究和振興工作,我們正在嘗試新的保護模式,這就是‘在地行動’。這個計劃是由政府引導、學者參與,地方民眾和歌手共同加入進來的一個全方位推進保護計劃。和布克賽爾就是這樣一個可供我們思考的樣本。”

近年來和布克賽爾從小學教育抓起,培養了一大批《江格爾》傳承人,成功舉辦了19屆江格爾文化藝術節,出版了系列叢書和系列歌曲,編演了歌舞詩劇《英雄江格爾》,拍攝了動漫電影《江格爾》……江格爾文化正在走向更廣闊的舞台。

問:提起准噶爾盆地,人們想到的就是漫漫黃沙和茫茫戈壁,仿佛是“荒涼”的代名詞。而在地質學家眼中,它卻是“滿盆油、半盆氣”的聚寶盆,我們該怎樣理解對它開發的意義?

答:對准噶爾盆地的開發利用是新中國成立之后的事,可以說是開創了石破天驚的偉業。回溯半個多世紀以來的勘探歷史,在准噶爾盆地先后發現了克拉瑪依油田、准東油區,還在腹地的沙漠中發現了油氣儲備,使這個盆地成為中國西部第一個千萬噸級大油區,同南疆塔裡木盆地產油區比翼雙飛。准噶爾盆地是名副其實的“滿盆油、半盆氣”,對保障我國能源安全,促進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提升我國國際地位,都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1955年,在准噶爾盆地,地質隊員發現了克拉瑪依油田。今天,在黑油山上用金屬鑄就的碩大油泡雕塑,永遠定格了那個庄嚴的時刻。作為新中國的第一個大油田,克拉瑪依油田是新中國石油工業的搖籃,見証了其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艱辛歷程,是中國石油工業發展的重要裡程碑。在那個艱苦歲月裡,大量物資設備和一批批轉業軍人、大中專畢業生和知識青年,滿懷獻身邊疆、獻身新中國石油工業的熱情,從四面八方會集到克拉瑪依,他們用排除萬難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大無畏英雄氣概,以及奉獻青春、終生和子孫的無私精神,用雙手在准噶爾盆地的茫茫戈壁上,筑造起一座美輪美奐的現代化工業城市。

與克拉瑪依油田的建設相似,在准噶爾盆地的東北邊緣、素以“地質礦產博物館”享譽海內外的可可托海也是用舉國之力建設起來的。

2021年中央電視台春晚上演唱的一首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讓全國觀眾記住了“可可托海”這個響亮的名字。在一批作家“尋找遺失的可可托海”的不懈努力下,近年來它慢慢被揭去了神秘的面紗。新疆作家豐收的長篇報告文學《太陽是一顆種子:尋找遺失的可可托海》裡記述並再現了可可托海建設者們胸懷信仰、血脈相傳、建功立業的事跡,讓人們看見了真實的“可可托海”語境中,那些撼人心弦的故事。當年這裡為國家的振興,會聚來最優秀的一批科技人員,在國家困難時期,創造性地解決了多項技術難題,體現了想國家之所想、急國家之所急、憂國家之所憂的深厚家國情懷。這種情懷,如今已成為一代代可可托海人的精神支柱,成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生動寫照。如今,可可托海,在共和國的歷史上已不僅僅是一個地名、一個礦區,而是艱苦創業、奮發圖強的“實境課堂”。

“愛國奉獻、艱苦創業、民族團結、求真務實、追求卓越”的克拉瑪依精神和“吃苦耐勞、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為國爭光”的可可托海精神,在今天都是留給后人的巨大精神財富,也是准噶爾盆地這個西部大寶庫留下的無形財富。(高芳)

(責編:李龍、楊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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